破周報編輯部.A — 週四
文/蘇盈如
40、50、60歲,在香港、中國、台灣長大,藝術評論、策展或文化研究為背景的男性,加上陳韻與蔣亦凡執行,共同組織「西天中土」計畫。透過展覽、出版、放電影、搞論壇、任藝術家派駐異地、組織者訪探,以中國作為平台,讓兩個正在發爐的農業大國,其當代藝術及思想界互相認識對話,再向天竺(今印度)取經,發掘異於歐美論述的亞洲語言與現代化的可能。
中國美術學院跨媒體藝術學院院長及策展人高士明2002至04年起進行《地之緣:亞洲當代藝術的遷徙與地緣政治》考察曼谷、東京、京都、德黑蘭、伊斯坦堡及杭州等地,而當時他「找到了很多面鏡子,看到了不同的自己,那是『非西方的國際經驗』,是複數的世界」(上海證券報,2009)。而香港策展人張頌仁早在80年代便把中國當代藝術推向世界。1983年成立漢雅軒畫廊,十年後策劃《後八九中國新藝術》展覽並巡迴國外。2011年張頌仁在 ARTINFO採訪中談到他對於經營畫廊跟策展的想像,表示畫廊在保持經濟穩定之餘,可以讓很多的藝術家出場,「在香港,藝術的平台一直非常缺,想要做點事情的話,沒有多少官方的、或很容易操作的公共平台,所以商業畫廊對我來說一直是很重要的平台」,策展則是「面對當下的文化,對現況進行組合和分析;另外一種是打開一個視野,提供一個指標,於此整合一些走向」。熟悉國際藝術市場操作同時掌握中國當代藝術的張頌仁,對「西天中土」的野心則是「我想要將印度加入中國的想像之中」。
學者陳光興對西天中土的投入,源於張頌仁讀到《去帝國》,希望找藝術以外的思想資源,透過行人出版社陳傳興介紹,才兜在一起。事實上,為另外兩位策展人培力中國當代藝術、在歐美藝術市場外確立主體性的念頭,陳光興則帶來論述的基礎。這十多年下來,陳光興寫文章出書、創辦《亞際文化研究》(Inter- Asia Cultural Studies)國際刊物、以訪問教授的身份跑到新加坡、北京、漢城,在台灣以外累積了超越學科、學院,亞洲的文化研究與社會行動網絡。陳光興認為藝術策展系統的操作框架,已經為歐美所制約,內在需要尋找出路,「把美術當成一個場域來看,所有操作思想的資源,都是歐美的理論。這點跟一般學術領域也是一樣」。
高士明、張頌仁跟印度薩拉‧馬哈拉吉(Sarat Maharaj)在2008年共同策畫,展示亞洲各區域當代藝術差異,試圖重新構造非西方式文化共同體的自我表述機能,以此為宗旨的第三屆廣州三年展《與後殖民說再見》。2010年「西天中土」計畫正式啟動,上海雙年展時在上海美術館展開陳光興策畫的《印中社會思想對話》;每個週末,由八位印裔思想者分別主講,接著下午開放香港、新加坡、馬來西亞等中文書寫或其他亞洲學者評論,並且接著在學校裡進行論壇活動。由印裔學者蔡坦尼亞‧桑布拉尼(Chaitanya Sambrani)策劃的《時。地。戲:印中當代藝術展》,則獨立設在上海兩個公共地點。在2011年年初陳光興等人走訪印度主要城市,接著展開「藝術家特派」「SAME-SAME:孟買-上海城市研究」,並請阿希什‧拉賈德雅克薩(Ashish Rajadhyaksha)擔任策展人,於年底在北京、上海、廣州、昆明等地展開「你不屬於:印度電影的過去與未來影展」,2012年初巡迴至香港播放,3 月6日開在新竹交大放映及討論。今年十月份的上海雙年展,則會將從原本以印度為主講者的交流,推到亞洲思想界的對話,包括日本、韓國、沖繩等學者均會參與。
「既近且遠」的歷史情結
在今天,按照印度法律(The Foreigner Act),針對特殊受管制區域,除了印度籍非當地居民外需要核准之外,外國人也需要申請許可(Restricted Area Permit)才能進入。包括跟中國(西藏自治區)或緬甸交界的印度東北方錫金(Sikkim)、Manipur、 Mizoram、Nagaland等邦,北方Uttarakhand、Himachal Pradesh等邦。限制僅可四人以上團體進入7天,申請程序從兩天到兩個月不等。在某些地方只能按照特定路線行進,如目前各自宣稱主權的阿魯納查爾邦(Arunachal Pradesh)或同為中、印、巴三國交界分治的喀什米爾(Kashmir),部分區域甚至無法進入。相較於可請官方核可旅行社代辦的外國人,巴基斯坦、孟加拉、中國(意指護照上印有China的人,含香港及台灣)、緬甸等國籍需要直接取得印度政府內政部的同意才能進入,然而這點,不管花多少時間,只要進入印度政府內政部的科層糞池,答案等於是「不」。印度政府對於國界的戒慎恐懼,時間得推回上個世紀,就像所有為了粉筆線吵架的國家一樣,印度政府隨時意識到中國的威脅,中國政府則認為印度侵佔領土。1962年在藏南邊境的中印戰爭,兩邊意識到彼此勢力不容小覷並且最好互相合作,高層往返頻繁簽署貿易、旅遊、領事協定,透過協議維持「建設性的伙伴關係」。
相對於這層「既近且遠」的國策歷史情結,陳光興指出西天中土是這十幾年來,藝術與思想界兩邊互相越界、交會後的對話平台,由民間資金、人員挹注投入,而一起參與討論場域也開放大眾參與。他更喜歡用「思想界」這樣的概念來擺脫學院、理解「西天中土」公共知識份子進行的社會思想對話。2010年上海雙年展《印中社會思想對話》,在美術館的空間中除了一般市民聽眾,亦有許多藝術家參與論壇,並且對於經驗裡相同的農民問題、宗教問題、社會主義革命問題等感到共鳴興奮。《你不屬於》將具有高度理論思想意涵的文本,透過電影這個媒介,在有中文字幕的前提下,在不同地方發生更多對話可能。陳光興提出,「任何人都可以進入這個思想界,可能是藝術家可能是學者,跑到學校裡面就是學科分類。這些人是公共知識分子,這個對話是社會思想的對話,不是學者的對話,不是以專業領域為核心。思想界這個東西是報紙媒體本來應該扮演的角色,但空間也在萎縮」。
陳光興同時坦言,在客觀的時間點上,中國比起其他地方更容易扮演這個平台的角色。印度的動力來自於對新興中國的好奇及中印思想界所共享左翼、社會主義傳統,令印度學者對中國社會主義傳統有一定的認識跟冀望。而中國則以19世紀末、20世紀初由徐志摩等人招待泰戈爾訪華為上一波的中印交流,這次由旁邊的人推起的好奇,陳光興認為只是一件小事,沒想到「一百年沒有接觸就引爆了」。印度經濟發展是它獲得進入中國的籌碼之一,高士明承認中國人面對印度的比較心態,認為他們是落後於中國人、但又存在威脅極度危險的競爭者(藝術時代,2010)。但他們的知識份子在社會運動跟思想上的扎根很深,在西方以外的實力不亞於中國。事實上中國報紙雜誌媒體以及翻譯出版有能力接應「西天中土」所冀望帶來的效應,包括許多文人報記者的深度訪談,以及雙年展以後立刻有八本書的出版上市。